宴會整整舉辦一天，到深夜才逐漸停歇。

這一天，顧眉生幾乎跟陳家所有有頭有臉的人見了面。他們對她的態度都很好，言語中不乏對她跟陳清時關系的打趣。

顧眉生知道，這些貴太太們之所以如此和煦，都是托了陳清時的福。

在她來之前，他便已經打理完一切。

更深露重，陳清時去跟陳瓚見面談話，現在還沒回來。

梅姨怕顧眉生覺得孤單，特意過來陪她。梅姨手上端了碗黃芪養胃粥，拿過來給顧眉生喝，語氣溫和道：“笙笙，養胃的，喝一點。”

顧眉生淡笑接過，用勺子小口小口喝。

梅姨是陳家老仆，在陳家工作近四十年，陳家老太太在世時，她就在陳宅侍候了。

她照顧過上一任家主陳瓚的三任太太，沒有誰比她更懂得這間大宅裏的起起伏伏。

趁顧眉生喝粥時間，梅姨輕聲詢問：“笙笙，今天見著大爺和二爺的夫人了麽？”

陳家大爺和二爺是在跟陳清時奪位時落敗的大哥和二哥。

陳家大爺陳瀟庭在北城做生意，二爺陳雲庭則在南城安家。

兩人自從十年前陳清時做了陳家家主後再也沒有回過黎城老宅，今日老父親生辰，他們倒帶著妻子兒女齊聚黎城。

“見到了。”顧眉生咽下一口粥，眼神含笑，緩聲道：“她們挺和氣的，很好相處。”

梅姨點頭，嘆息道：“那就好，都是一家人，有時候真沒必要那麽斤斤計較。”

顧眉生輕挑眉梢，意識到老太太過來不只送粥那麽簡單。

梅姨垂目繼續道：“裕銘跟他哥哥之間雖然有矛盾，但也沒必要記仇那麽多年。現在，老爺的意思是他年紀大了，想把兩個兒子叫到黎城一起住，一家人都團圓，但又怕裕銘不樂意……”

這時，梅姨目光投向顧眉生，眼神希冀。

顧眉生沒吱聲。

她慢吞吞攪拌著瓷碗裏的粥，半響喝了口，覺得有些苦。

見顧眉生不說話，梅姨並沒有氣餒，繼續道：“陳家是個大家族，族人相互扶持才能走得遠。”她嘆息道：“笙笙，今天你也見你的兩位嫂子了，她們都不容易，孩子不在身邊，就是想侍奉老人還得看裕銘臉色……”

“這說出去也不好看啊。”梅姨問顧眉生意見：“你覺得呢？笙笙？”

顧眉生沒順著她說，擡眸接話道：“我覺得挺好的。”她用絲帕擦了擦唇，把瓷碗輕放在架子床旁的檀木低櫃上。擡目見梅姨不理解，她道：“梅姨，各人有各人選擇。”

梅姨動唇想說什麽，顧眉生客氣開口壓住她的話：“梅姨，有人覺得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才算是家庭和睦興旺，但也有人覺得分開住才輕松自在。老先生想把大爺和二爺叫到黎城住，但他們的產業又怎麽照顧到呢？”

“我認為，陳老先生思念兒子，大可以自己去北城或南城跟著兒子兒媳住，為什麽要讓他的兒子犧牲他們的時間和產業來陪他呢？”

“您覺得呢？”顧眉生輕輕覆上梅姨幹瘦的手，莞爾道。

梅姨眨了眨眼，腦子裏暈暈乎乎。

她覺得顧眉生說得對。

陳瓚想讓兒子陪著，除了讓兒子回黎城，也可以自己去北城啊？

但迷迷瞪瞪中，她又覺得那些地方怪怪的。

梅姨就這樣憂心忡忡離開了。

顧眉生則斂去笑意，眼眸清冷。

她想起父親對陳家的評價：“陳家是龍潭虎穴，你得小心。”

——

顧眉生又等了片刻，陳清時還沒回來，她待著無趣，便披著鬥篷出門。

顧眉生現在住得院子是蘭清苑，從前陳家太太住得地方。

現在，陳家上任家主陳瓚跟他第三任妻子離婚後沒再娶，這個院子便空下來，留給顧眉生住。

蘭清苑外面花壇裏種了很多海棠樹，煙粉色的花開了滿樹，即使在夜色籠罩下，也能看出它的絢爛美麗。

顧眉生便站在院子外賞花。

賞了片刻，她便開始走神。

她記起，父親評價過陳家“龍潭虎穴”。

想起這個評價，顧眉生彎唇微笑，她倒是不認為陳家有龍潭虎穴那麽可怕。

陳家人只是不夠團結而已。

為什麽不團結呢？

其中自然有很對隱情。

因為顧眉生跟陳清時談戀愛，顧承澤特意去調查過陳家。

顧眉生童年時並不幸福，父母忙碌於生意，疏於陪伴她，她自己一個人孤零零住在第五大道闊達的別墅裏，又孤單又害怕。

但顧承澤告訴顧眉生，比起陳清時的經歷，她的童年是天堂。

……

陳清時從正和堂回來時，剛走進院落，便看見站在海棠樹下的顧眉生。

她一襲素白鬥篷，烏發披散，寬松的衣服也遮不住她身姿窈窕，美得驚人。

此刻，她好像在出神，漂亮的眼睛裏有絲迷惘。

陳清時看了片刻，向她走過去，“在看什麽？”

他垂眸握住顧眉生手腕，觸感溫熱。

她應該不太冷。

顧眉生想說在看海棠花，話一到嘴邊，她又改了主意。她唇角微勾，眼神明亮，踮腳在他側臉親了一下，小聲道：“沒看什麽。”

她目光璀璨，隱隱有星河萬千：“在等你。”

陳清時眸光一頓，側臉屬於女人唇瓣的柔軟觸感傳到全身經絡，讓他的心臟都變得顫栗，他微蜷手指。

他俯身吻住顧眉生，一邊親吻一邊把她抱起來，大步向內室。

顧眉生的鬥篷直接被陳清時扯下，丟在外間華貴地毯上。

架子床外罩著華麗的帷帳，暖棕色的絲綢布料上繡著大多大多華美的海棠花圖案，這些圖案在顧眉生濕漉漉的眼神裏漸漸變得模糊。

她纖白的指尖緊緊揪住漆黑色冷綢床單，撕扯出深深的褶皺。

唇瓣殷紅，皮膚白皙，身下是如夜色般濃重的床單，一切一切都在陳清時眼中交織出瘋狂的圖案。

……

第二天，顧眉生毫無例外起晚了。

本來她定了鬧鐘，六點的時候響了一次，她本想就著這個點起床，但被人按住肩膀壓在床上。

“在睡一會兒。”他的嗓音不似以往清潤，透著暗啞。

顧眉生更不用說了，她嗓子疼得都不樂意開口說話，只點點頭，然後又微闔眼眸，靠著枕頭睡過去。

他身上太熱，她不樂意靠。

但沒兩分鐘時間，她又被人強勢摟在懷裏。迷迷糊糊中，她感覺唇瓣又被人親了親。

顧眉生困得不行，沒了睜眼的力氣。

她真正睡醒是在十一點後。

她睜開眼，便瞧見靠在床頭看書的陳清時。

他側臉清冷矜貴，整個人禁欲得好像不染塵埃的高嶺之花。

根本讓人想不到他昨晚差點把她做死在床上。

顧眉生理解每個人都有傷心地和軟肋，對於陳清時而言，黎城算是他一個傷心地。

所以，也許昨天晚上他對她帶一點宣洩意味。

顧眉生表示諒解，不打算發脾氣，她伸手輕輕戳了戳躺在她身側的男人的腰。

他已經洗漱完畢，衣服整潔，襯衫穿得一絲不茍。

“怎麽了？”陳清時把書擱在床頭櫃，轉眸看她，語氣溫和，帶著幾分小心翼翼。

他知道自己昨天晚上過分了。

顧眉生撐胳膊艱難坐起來，腰酸的好像不是自己的。她又小心擡下腿，疼痛讓她抿緊唇。盡管做好思想建設不打算埋怨陳清時，此刻，她臉色依舊不怎麽好。

“抱歉。”陳清時懇切抱歉：“昨晚是我孟浪。”

“如果道歉有用，要警察幹嘛？”顧眉生佯怒，氣勢沖沖道：“你不給我點好處下次別想上我的床！”

陳清時輕笑，很欣慰道：“你能跟我要好處我很高興。”

“要什麽我都給你。”

顧眉生思索半刻，沒想出所以然，“嗯，我不知道你的產業有什麽，怎麽要？”

陳清時了然，他沈吟半刻，道：“今天我把資產律師叫過來，你一一看過，再要條件，好嗎？”

顧眉生笑起來：“甚合我意。”

她想親下陳清時，但腰暫時支棱不起來，只好在他手腕親了親，委婉表達她的滿意。

她的吻柔軟微涼，落在他手腕，激起陣陣漣漪。

陳清時望向顧眉生，眼神掠過她殷紅的唇，纖細白皙的肩頸，濕漉瀲灩的眸。

她身上隱隱甜香無時無刻不在挑戰他脆弱的理智。

他眸色微暗，手指微微蜷起，精致腕骨青筋隱露。

但還是把心底那份暴戾的欲望壓抑下去。

有些事情就像是潘多拉魔盒，一旦開啟，就再也停歇不下。

——

在離開黎城的前，顧眉生又去《游園驚夢》劇組探班。

這次她輕裝出行，身邊安保做好保密措施，再不讓任何風聲透露出去。

她到的時候，陳牧慈正在拍A組戲。

這場戲不很重要，由副導演全權負責，導演在一邊監督。

導演收到顧眉生來的消息，特意在影視城外等待。

顧眉生一走過來，他親熱迎過去。

到了休息室，顧眉生跟導演熱切聊天。

導演跟顧眉生祖父差不多的年紀，但卻把顧眉生奉為知己好友。

顧眉生笑著跟導演寒暄。寒暄後，顧眉生看了身後跟隨的秦嶼一眼。

秦嶼立刻從隨身的公文包裏拿了個包裝精致的禮盒。

導演瞥一眼，沒收。

無功不受祿，顧眉生的禮物可不是那麽好收的。

顧眉生把禮盒從秦嶼手裏接過來，親自遞給導演，緩聲道：“沒什麽，一個鼻煙壺而已，看您喜歡才送的。”

導演笑呵呵接下，說道：“無功不受祿 ，您不告訴我讓我幹什麽，我這禮物接的心慌啊！”

顧眉生語氣絲毫不停頓，笑道：“沒什麽，就是想讓您加入我們華娛娛樂公司而已。”

導演臉色微僵：……

沒見過挖墻腳挖的那麽理直氣壯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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